前情提要:
在机场送走出行的林森与白露后,云嫣选择留守在了抗击黑魇入侵的第一线——三峡要塞的云中市。炮火纷飞的战场出现了不少前线炎契者的异常死亡报告,其尸体在运往伊斯坎德尔的途中屡遭意外。历经种种努力后,云嫣和她的实验团队终于获得了宝贵的血液样本,本想通过分析找出戕害炎契者的罪魁祸首,但是意想不到的危险却纷至沓来:先是助手菲利克斯惨死家中,紧接着自己在公寓中也遭到了炸弹袭击。这时,一个陌生人用助手的手机发来定位消息,坐标正是云嫣存放血液样本的实验室。她决定返回实验室,找出这一串阴谋的幕后真凶… …
人物简介:
云嫣:23岁,伊斯坎德尔集团医学部第一实验室主任研究员,林森故交,是将白露改造成量产型炎契者MarkⅢ的主刀医生,同时也是公司许多机密实验项目的负责人,其中就包括神秘的“瓦尔基莉亚”计划。
洛盈盈:16岁,曾在云嫣的帮助下拥有元念力量,是隶属于梅菲斯特第五辅助中队的前线型炎契者;原本在华北防区值守,因三峡前线告急,被梅菲斯特调集到云中市增援驻防部队。趁此机会,她暂住到云嫣的家中,准备在战斗开始前接受一番全面的身体检查。
苏子冬:17岁,曾和洛盈盈一起接受云嫣的改造手术,成为炎契者。两人在华北防区的残酷战斗中结为生死之交,并互相喜欢上了对方。这次和洛盈盈共同增援三峡前线,先行一步来到云嫣的实验室接受检查,却和实验室里的样本一起,被卷入意外。
梅菲斯特:全称为“国际炎契者协会”,是独立于各国政府,管辖全世界炎契者的自治组织,负责调集炎契者力量配合军队抗击黑魇。
驾车在城市高速上一路狂飚,云嫣不知闯了多少个红灯。洛盈盈坐在副驾驶,攥住胸前安全带,妖瞳之畔,仿佛有紫色的烈焰不断飘出,散作无数火星流萤的飞舞。
“伊斯坎德尔医学部部长,楚缇曦博士紧急呼叫。”
车载通信器传来急促的蜂鸣声,
“接通。”
云嫣急打方向盘,变换档位、猛踩油门,一连超过好几辆车。
“是我,部长。”
她尽力保持住嗓音里的平静,却控制不住发颤的双手。
“小云,菲利克斯的情况我都了解了,公司正在联系军方商讨对策。”
通信器中的女声不紧不慢,云嫣却无法想象,电话另一头那个娇小身影能够在知道了这样血腥的事件后,还能保持着喝咖啡般的心情,平静开口。
“部长,你那边状况怎么样?”
“不过寄了个炸弹,用155毫米榴弹炮炮弹改装的,也就是把花园掀了个底朝天而已。”
对方轻描淡写地回应,仿佛只是刚刚打洒了牛奶。
“听我说,小云,冷静,这种事绝非你我能够处理得了。”
云嫣一惊,右手打偏方向,险些撞到旁边的大货车上。
“等等部长,你怎么… …”
“对方同时也给我发了你的实验室定位,是冲着血液样本来的。”
云嫣抿紧嘴唇,转瞬即逝的风景如光轨流泻般拉长在两边,唯有那白裙翩然的娇小身影,连同着随风涤荡的齐腰长发,在挡风玻璃前,冰冷浮现。
“小云,你还在公寓吧?”
她咬住牙齿,不作回答。
“小云?”
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到方向盘的掌握上,云嫣压低眉头,几颗汗珠在鬓间,隐约渗透。
“云嫣研究员,莫非你已经… …”
“对不起,老师。”
她的手指扣在方向盘上,宛如死死掐在仇敌的咽喉。
“云中市,不能没有那些样本。”
“你一介肉体凡胎又能做到什么?”
“我带了炎契者。”
“梅菲斯特可以消耗掉数万个炎契者,中国战区损失一个云中市也微不足道,但云嫣研究员,你于瓦尔基莉亚,正是这个计划于伊斯坎德尔的存在。”
瞳孔在眼中微微收紧,云嫣屏住呼吸,努力让心跳的声音在耳边变得清晰,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老师。”
我只是在协助某个人,守住心中的执念;
只是在替过去的自己,了却一桩唯有在别人身上才能实现的心愿,
仅此、而已。
“你还是像读研究生时的那样犟,云嫣。”
仿佛是在为某次实验失败的孩子惋惜般,电话中的声音在轻柔间,夹杂起几丝叹气。
“应该说,不愧是您的学生,楚—老—师。”
云嫣莞尔一笑,栗色的发丝于耳畔轻轻浮荡。
“别硬撑,没人想自己带的第一届学生被大卸八块,变成一堆破零件让导师去认。”
对方在电话里毫不客气地嘲讽,
“那您也一定不愿自己学生因为家乡被黑魇拆迁得一干二净,被迫流落到导师家里蹭吃蹭喝。”
她翘起嘴角,仿佛打了翻身仗的考生在老师面前骄傲地证明自己。
“我知道你有两下子,云嫣,但普通人不是炎契者的对手。”
“当这一点成为炎契者的成见时,普通人已经占得一步先机。”
电话里的声音沉默片刻,
“军方的快速反应部队将在半小时后到达,在此之前,记住,相较于所谓的样本,你的性命,才是最优先的保障。”
结束和部长的通话,她搓了搓满是汗水的手心,向着那宿命一般的定位,全速开进。
云嫣的实验室并不在戒备森严的伊斯坎德尔集团总部,而是在相对僻静的近郊。作为自己的上司,楚缇曦博士曾多次要求她将实验室搬到总部的医学实验基地,但是习惯了在静谧氛围中从容研究的女孩却总是以各种借口搪塞过去。
不过也好,这样就不会有太多的生命在她的面前,无谓牺牲。
如果一切都因她源起,终结一切的,也必将是她用凋零之舞换来的孤独绝唱。
车子冲进熟悉的院子,云嫣来不及锁门,匆匆解开安全带,和洛盈盈一起直奔实验大楼。
两人一左一右,紧贴在大门的两侧。云嫣屏息凝神,从腰间抽出防身的格洛克手枪,拉动套筒。而对面的少女绷紧身子,晕染在眼眸中的紫光,微微颤抖。
清脆的鸟鸣声在耳畔如风婉转,院子里的竹林在晨曦的浸润中缓缓漾动,宛如翡翠长裙的巫女踏过积满枝叶的山间小道。露珠在花圃里的玉兰上逐渐垂落,于那雪色的花瓣,滑落少女肌肤般的温润晶莹。
所有的声音,都是万物生长最自然的合奏,仿佛从来就没有什么来打扰过,亦不会有任何人类的杂音,突兀加入。
然而,仅仅在昨天,云嫣和同事们还说笑着,一起给花圃里的花朵浇水。
她握紧手枪,用眼神示意洛盈盈准备突入。
三… …二… …一、走!!
云嫣用ID卡刷开实验楼的大门,一旁的少女同时释放出防护性的森系境界,两人肩并肩冲入大楼,却被前台的场景,彻底怔住。
黑色的荆棘在大厅地板和墙壁上交错、缠绕,宛如在黄泉深处邪恶律动的地狱脉搏。而那生长在荆棘上的硕大利刺则成为只有在末日审判中才会出现的十字架,穿刺过无数具血肉斑驳的尸体。云嫣辨认出其中的安保士兵,但更多的,却是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
像被处以绞刑的囚徒般,支离破碎的尸体在尖刺上摇摇晃晃,鲜血顺着他们垂落的四肢缓缓淌下,撒在荆棘之柱崎岖不平的嶙峋表面,仿佛某种养料,滋养着这个遍布大厅的罪恶生物。
“医生,感觉… …很不妙啊… …”
洛盈盈警戒着四周,嗓音开始发颤。
“能应付吗?”
云嫣试探着问道,
“不好说… …如果子冬在… …”
少女的瞳孔瞬间收缩,
“子冬!!”
她突然奔跑起来,踏过满地的鲜血和荆棘,踉踉跄跄。
“怎么回事?”
云嫣紧随其后,
“我感觉到了… …子冬的境界,就在前面!!”
中心实验室的空仓库中,两人见到了到在血泊中的苏子冬。
“子冬… …子冬!!”
洛盈盈跪倒在奄奄一息的男孩旁,哭颤着,握住他的手。云嫣握住手枪,蹲在两人身旁,绷紧神经警戒着周围状况。
“盈盈… …”
男孩睁大眼,被地狱之泪支离的面庞血迹斑驳,紫瞳明灭间,眼神深处的光芒,逐渐点亮。
“医生!快想想办法呀!”
少女拽着她的裙角,哭丧着嗓子哀求。
云嫣拍拍洛盈盈的肩膀,示意她担负起戒备职责。快速检查了苏子冬的伤势,还好,都不是致命伤,侵蚀率也没有明显升高。
“云小姐,你们… …不该来的… …”
苏子冬别过头,右手在地上慢慢抓紧,
“这是个陷阱… …”
“谁不知道这是陷阱?”
云嫣给男孩作着简单的包扎,声音变得像晨雾一般轻柔,
“可某个傻姑娘为了你,就是刀山火海也敢往下跳,还不忘把我给拉下水。”
“但是… …”
“好啦。”
她笑着拧了下苏子冬的脸蛋,
“回去后别忘了请那姑娘吃顿饭,男孩子不主动怎么行?”
男孩的脸突然涨红,仿佛熟透在深秋中的柿子。
云嫣拍拍身子站起,重新拿起手枪,
“炎契者洛盈盈,带着苏子冬迅速撤退。”
“医生?!”
少女回过头,惊愕地望着女孩。
“这是命令。”
云嫣冷冷回应。
洛盈盈犹豫着,还想争辩什么,可是医生眼中,分明是冰晶凝固的不容置辩。嗫嚅着嘴唇,她一瘸一拐地扶起男孩。
忽然,三个人的心跳瞬间抽搐,仿佛有无形的电流凭空蹿出,毫不留情地揪住他们的心脏。
“快跑!!”
迟了一步,仓库的出口被暗紫色的光幕封死。云嫣和少女迅速靠紧彼此的后背,将苏子冬护在中间。
“让人等了这么久,云嫣小姐,是不是该好好反思下你的待客之道了?”
黑暗中,一个白裙缥缈的身影逐渐浮现。
蜂蜜流泻般的金发编织成两个饱满的麻花辫,由花环轻轻扎住,仿佛成熟丰硕的麦穗,在腰间摇曳起秋阳独有的琉璃色悠扬;白丝带结成的蝴蝶落在齐整的刘海之上,羽翼轻盈,恰似被弧线柔韧勾勒的少女眉弓;蔚蓝色的眼眸仿佛是从沉淀在地中海深处的大洋之心。而那小巧的粉唇则好像刚刚从晨曦里摘下的樱桃,在柔软的表面泛润起露珠般的晶莹光泽。
雪纺的蛋糕裙在少女腰间层层叠叠,恍如万树梨花涤荡在春风中的盛开,似乎每一步的娉婷迈出,都有着无数玉洁的花瓣从堆雪的裙袂间,簌簌而落。
少女耳边,一把打开的蕾丝洋伞,带着几丝维多利亚淑女的娟秀,依偎肩头。
云嫣愣愣地怔在原地,不敢将眼前这个金发蓝眼的小姑娘和大厅中的血雨腥风,联系在一起。
“你… …究竟是谁?”
“在询问别人的身份时自报家门,是最起码的社交礼节吧,云嫣小姐。”
少女不经意地一笑。
和电话中的声音完全吻合,云嫣的瞳孔迅速收缩。
“也罢,也罢,在这个国家,我已经习惯了太多的无礼和冒犯,反倒是你,云嫣小姐,很有礼貌地来赴约了。”
云嫣举起枪,瞄准逐渐逼近的对方。
“我就是你要找的云嫣,放这两个孩子走,无论你干什么,我都会奉陪到底。”
“很好,云嫣小姐,很好。”
少女的笑容在嘴角灿烂绽放,
“血脉贲张的心脏才是最有嚼劲的。不过,作为回应,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自己。”
眼见着少女让洋伞收起,浮在空中,女孩咽下口水,手指扣在扳机上。
“伊莲娜.米哈伊尔.戈尔什科娃,一个前来复仇的亡灵。”
自称为伊莲娜的少女双手拈起裙角,对着云嫣,微微屈膝,忽然,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她眨眨眼,继续补充,
“当然,叫我伊莲娜就行。”
“是你… …把子冬伤成这样的… …”
洛盈盈抿紧嘴唇,颤颤巍巍地站起。
“那么,你就是洛盈盈小姐了。”
伊莲娜转身面向洛盈盈,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当然是这男孩亲口告诉我的呀。”
金发少女眼中闪过一丝隐约的玩味,
“原本,是打算一下子结果他的,就像外面那些嗡嗡叫的苍蝇一样。没想到,受伤之际,他既没有呻吟,也没有在我的脚边求饶,而是一直在叨念着‘洛盈盈’这个名字。”
“子冬… …”
洛盈盈眸子中倒映的月影逐渐朦胧,
“所以呢,干脆先留他一口气。如果能够亲眼看见珍视的人被一个一个地拧断脖子,那种恐惧和绝望,才应该是这个世界最美味的吧。”
伊莲娜的嘴角蜿蜒出带血的蔷薇,
“我会先把你弄残,小姑娘,当着你的面,把这个男孩的心脏挖出来——这样,你就可以知道这是不是一颗真诚的心。”
“混蛋… …”
洛盈盈攥紧手心,瞳孔中的紫光,如焰灼烧。
“然后,我会挖下他的双眼,塞到你的手中。只有这样,他的眼睛才会永远专情于你,不会被别的女人夺走。仁慈的主啊,赞美这惊天动地的伟大爱情吧!!”
伊莲娜举起双臂,发出狂热信徒般地呐喊。云嫣注意到洛盈盈越来越急促的呼吸,以及瞳孔中愈加深沉的暗紫。意识到状况的紧急性,她立刻站到少女身边,想拉住洛盈盈。
“盈盈,别冲动!”
云嫣迟了一步,濒临崩溃的少女挟裹着快速收缩的元念境界,如箭离弦。
“一定… …要让你付出代价!!”
无数竹叶仿佛漫天飞舞的蝴蝶般凌空而降,洛盈盈踩着一片片翡翠色的翅膀迅速拉近与伊莲娜的距离。铺展的双臂如翼高扬,紫眼妖瞳的绽放,已然将少女眼中的怒火,熊熊燃起。
“森系境界,封锁!”
离目标还有十多米距离时,洛盈盈借助元念的力量高高跃起,萦绕周围的竹叶立刻聚拢在她身边,化作穿心万箭般的凌厉,骤然射出。
伊莲娜并不眨眼,甚至连瞳孔也保持着蔚蓝色的波澜不惊,眼见着万叶之箭组成的狂风暴雨如冰雹般砸来——
地板破碎的巨响在耳畔剧烈起伏,夹杂着金属撕裂的刺耳,宛如地震时山崩地坼的轰鸣,转瞬间,金发少女就被淹没在地面腾起的滚滚浓烟之中。
蓝光撕开烟雾,伊莲娜打着洋伞,从尘埃中毫发无损地走步出。而她周围的地面早已沦为崎岖不平的月球表面,墙壁也被凿出大大小小的坑洞。
洛盈盈立即拉开距离组织起再一次的攻击,利用元念抬起仓库中的叉车、铁箱,挟裹着数量加倍的叶刃砸向伊莲娜。伴随着地动山摇的猛烈震动,仓库中的吊灯纷纷摔成地上的碎片,天花板也被呼啸的叶片刺得千疮百孔,甚至连承重的钢筋也不堪重负,发出摇摇欲坠的刺耳嘶鸣。
云嫣跪在地上,用身子牢牢护住受伤的苏子冬,下坠的杂物如雨点般砸落在旁边,溅起叮叮咚咚的破碎声。
烟尘散尽,伊莲娜依旧安然无恙地在原地打着伞,甚至那蛋糕裙的雪白,也并未被飞扬的灰尘,沾染半分。
云嫣注意到,洛盈盈的攻击方向始终朝着伊莲娜,但她自身并未受到分毫伤害,反而是周围的墙面、天花板被四溅的杂物砸得支离破碎。
不过,最让她惊心的是,伊莲娜的瞳孔始终都保持着天晴色特有的风平浪静,无论是地狱之泪,还是紫眼妖瞳,都未曾在她纤柔的身子上,显现丝毫。
换言之,伊莲娜还没有使出丁点的元念实力,而这差不多已是洛盈盈最大限度的攻击威力,如果不算——
心头震颤过一丝不详的预感,云嫣立刻抬头,果然,气喘吁吁的少女微微躬身,炽红色的伤痕开始在左眼的额上,蜿蜒裂开。
“刻印… …发动!”
宛如荆棘鸟凋零前的最后绝唱,洛盈盈用尽全身气力吼出这句话,。而那烧红的地狱之泪也终于穿过紫瞳,将少女苍白的面颊,一分为二。
伤痕累累的地面突然可怕地抽搐起来,仿佛正在遭受剧烈电击的重症病人,无数粗壮的藤蔓穿透地面,像饥饿的眼镜蛇般扑向伊莲娜,迅猛如雷。
金发少女的眼角颤动一下,收起洋伞,在右手高高举起,试图建立防御。洛盈盈并不给对方半点的机会,半跪在地上,指挥着无数墨绿色的藤蔓将伊莲娜重重包裹。
“医生!快带着子冬躲在我后面!!”
对着逐渐缩小的藤蔓之球,洛盈盈厉声怒吼,
“龙息… …万钧!!”
耀眼的白光从球体中迸发出来,紧接着是震天动地的急剧摇撼,围墙的坍塌声和钢筋的折断声混杂其中,不绝于耳,仿佛黄昏时分诸神乐队的悲怆交响。云嫣护着苏子冬,躲在洛盈盈支起的元念护盾后,眼见着漫卷的火焰将眼中的一切吞噬殆尽,挟裹着无数生灵呐喊的绝望,堕入炼狱。
火焰慢慢退散,周围的空中飘荡着柳絮一般的炭黑碎片,那是被烈火灼烧过的的藤蔓残骸。睁开眼,仓库已经荡然无存,目之所及,皆是覆盖着破砖碎瓦的断垣与残壁,恍惚中,云嫣以为自己还身处在战火洗礼的废墟中,孤独挣扎。
洛盈盈跪倒在地,大口喘气,燃烧在面颊上的地狱之泪,灼痛如斯。
烟尘缭绕中,雪白的裙影,款款步出。
依旧是搭在肩头的洋伞,蛋糕裙的褶皱重重叠叠地摇曳着,恍若花影。而那双大海般的瞳孔,幽蓝依旧。
筋疲力尽的少女趴在地上,呆滞地望着逼近的目标,无法言语。
伊莲娜也没有说话,久久袅绕在唇边的妖娆微笑消失了,她抬起右臂,一股莫名的力量架起洛盈盈,将她绵薄的身子拽到伊莲娜面前,而那双看似纤细的玉手,早已如铁钳般死死扼在少女的脖间。
“盈盈!!!”
苏子冬拼命着想要从地上爬起,云嫣强行把他按在地上,撒腿奔向伊莲娜,手指间的气息早已开始了冥冥中的游动,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伊莲娜冷眼凝视着无力挣扎的少女,右手举起收束的洋伞,毫不留情地刺穿她的胸脯,再迅速拔出,像丢破娃娃一般,扔在脚下。
洛盈盈瞪大眼,鲜血从胸膛的伤口中汹涌而出,在碎石遍布的地面淌开一泊赤红。身体紧紧蜷缩成一团,她的手颤抖着伸出,却终究还是无力地落在血泊中。
伊莲娜一只脚蹋在少女痉挛的身体上,洋伞的伞尖再次捅入她的伤口。伴随着浑身痛苦万分的抽搐,洛盈盈的瞳孔迅速收缩,在若隐若现的泪影,在紫色斑斓的婆娑中,逐渐湿润。
“真是遗憾,洛盈盈小姐。”
她微挑眉头,孔雀蓝的眼眸,涟漪轻泛。
“我欣赏你的固执,不过,被这把伞封锁住了活化锬的涌动,再强的炎契者也将无法愈合伤口。用不了五分钟,你就会流干全身的血。”
洛盈盈的嘴唇渐渐变得像纸一样的苍白,被洋伞牢牢钉在地上的身子开始僵直,唯有那紫色眼眸中的光斑,如泪缭绕。
“等等!!”
云嫣松开手,任由手枪落在地上,
“不管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
“你知道我此行的目的,云嫣小姐。”
伊莲娜仍然踩着洛盈盈的身上,面不改色,
“样本在哪里?”
“什么样本?”
云嫣故作疑惑,
“别装傻了,研究员阁下。”
金发少女微微扬起下颚,斜眼冷视,
“再拖延下去,洛盈盈小姐的血就会彻底流干,然后,我就会腾出手来,将那边那位先生的四肢卸下来,挖出双眼、割下耳朵,再把他的舌头拧成麻花——当着你的面。”
她一面说着,将伞尖一点一点,捅入洛盈盈的伤口深处。更多的鲜血从少女的胸口浸出,在衣服上晕染出玫瑰花丛般的殷红,而那微弱的呻吟声,早已如溺水之人挣扎的绝望,紧紧揪住云嫣的心跳。
窸窣的拖行声在耳边断断续续地摩擦着,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地面上吃力移动。
是苏子冬。
不知什么时候,他开始一点一点地爬向洛盈盈。半瘫的身子在地面沉重地拖行,身负重伤的男孩仅靠两只手臂支撑着,穿过碎石嶙峋的地面,慢慢来到少女的身边。
双臂的衣袖早已被锋利的瓦砾切割成破烂的布条,隐约可见间杂其中的暗紫色血肉,遍布的伤口如鞭痕般缠满男孩的双手,但那绛色瞳孔中的少女身影,却不曾被泪光摇曳,不会被鲜血支离,比以往任何时刻,更加清晰。
男孩爬过的地方,拖长的血痕仿佛一路盛开的彼岸花,鲜红的铭痕逐渐褪去,只留下前世记忆般悲恸吟唱的刻骨铭心。
终于爬到少女面前,他握住洛盈盈冰凉的手,颤颤巍巍。
“别怕… …盈盈… …有我在… …”
嘴唇嗫嚅着,少女眼眸的高光如月影般摇晃一下,闪烁着银光的泪滴涌出眼角,无声垂落。
两个人的手紧紧绞在一起,彼此的血痕从不同的手指交汇在一起,寂然交吻。
云嫣愣愣注视着两人,似曾相识的感觉袭上心头,在胸前猛烈叩击。目光微微一偏,她看见伊莲娜眼中的高傲与不屑开始摇晃、裂解,原本风平浪静的蓝瞳变得波涛迭起,仿佛被一种从不属于其中的东西,突然闯入。
那是拖着湿透的身子在暴雨中孑然游荡的孤独。
伊莲娜的眼神褪色成纸一般的空白,而另一只手汇聚起蓝色的光球,对着男孩高高举起——
“住手!东西在我这!!”
云嫣握紧手心,对着伊莲娜拼命大喊,
“放开他们,我带你去拿!”
“哦?”
金发少女的微笑在扬起的嘴角边,再度绽开,先前那般压倒性的自信,却开始慢慢剥离。
“还算识相。”
云嫣给他们处理好伤势,在确认两人的自愈能力恢复后,她站起身,准备和伊莲娜一起离开,
“医生… …不要… …”
洛盈盈钩住她的裙角,轻轻摇头。
她笑着蹲下身,握住少女颤抖的手,将之温柔放回。
“你和子冬做到了最好的自己,现在,轮到我做点什么了。”
不顾洛盈盈和苏子冬恳切的目光,她转过身,跟着伊莲娜一起走出仓库。
在实验室的一堵墙边,云嫣停下脚步。
她取下脖子上那颗中心泛着红光的蓝宝石挂坠,轻轻贴在墙面。
隐藏的探测仪扫描过宝石,墙面开始后移,变形,露出一道厚重的金属保险门。经过了虹膜比对、指纹验证等检查措施后,一个密室在两人面前,徐徐展露。
在进去前,伊莲娜将洋伞顶在云嫣后背,低语道:
“云嫣小姐,你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三条性命,在做决定前,先想好后果。”
“所有的结局在一开始前就已经写好,伊莲娜小姐,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云嫣风轻云淡地回应,语气中流露出淡淡的不屑。
“是吗?”
金发少女莞尔露齿,
“我很期待。”
密室中,云嫣从保险柜里拎出装着血液样品的试管,在伊莲娜面前摇晃着,宛如调酒师般,玩味着变幻其中的深红莫测。
蓝眸中的光芒刹那间变得凶狠,伊莲娜扑上前来,伸手就要夺过样品。一丝微笑不经意地抹过云嫣的嘴唇,她反手一抬,将试管高高抛起,瞳孔中的墨影开始向葡萄成熟的颜色,深深坠去。
可只是眨眼一瞬,云嫣眼前掠过电光火石般的雪影,刹那间,伊莲娜早已夺下样品,如山鹰扑兔般扼住云嫣的咽喉,将她死死抵在墙上。
“结束了,云嫣小姐,一切都结束了。”
伊莲娜的嘴角萦绕出淡淡的妖娆,
“谢谢,我会放过那两个小孩,但云嫣研究员,你要知道,对于碰过这个样品的任何一个局外人,我都是没有理由让他活下去的。”
对方的手犹如铰链般在脖颈越掐越紧,云嫣感到所有的血液都在迅速沸腾、上涌,将全身的每一根血管暴胀开来。压抑到极致的窒息之感宛若缠绕周身的绷带,一点一滴,将女孩残存的气息,渐渐掐灭。
完全使不上气力,就连呼吸也只能靠敌人手里残存的仁慈,勉强维持。云嫣从没想过有这样一天,自己会再次沦为别人手中的待宰羔羊。
曾经天真地以为,只要在朋友看不到的地方,她就会像他一样,用背弃一切的执念,横扫千军。
可是现在,敌人已经连让她撕下这层画皮的机会,也不会给予。
“你… …杀不死我的。”
云嫣从牙缝中艰难挤出话来,额上青筋纵横。
“你是想说做鬼也不会放过我吗?”
伊莲娜的眉尖挑了起来,
“正好,我也早已归了撒旦的门下,论资排辈,你只配做我的喽啰。”
猛然间,云嫣注意到金发少女脖子上的倒十字架,以及纹饰在她胸口,一只细长的眼睛。然而,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思考,女孩的意识如风中残烛,在明灭忽现间,断断续续。
周围的景致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云嫣瞪大眼,发不出声音的喉咙中传来风哨嘶鸣般的呜咽声。
奇异的光芒笼罩眼前,周围的光影在刹那间,剥离殆尽,恍惚中,云嫣看到了一个穿着樱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蹲在空地,发丝杂乱,小脸埋进膝间,抽泣不已。硕大的十字架投影在她的后背,恍如刑具。
一个年纪相仿的小男孩走过来,递给了小姑娘什么东西。她惊异地抬头,迟疑着,接过来,小男孩曲膝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如获至宝地剥开包装,将其中的碎面包,狼吞虎咽。
小男孩牵起小姑娘的手,两个人一起背对着云嫣,向前走去,将十字架巨大的阴影,甩在身后。
云嫣愣住了,突然,她想起什么似地,大声呼喊着记忆中的那个名字。
小男孩和小女孩牵着手,同时转过身,微笑着面向云嫣。
深蓝色的宝石垂在小女孩的胸前,宛如大海的明眸般,宁静注目,只是那瞳孔的中央,并没有红色的光点,微微晕开。
两个孩子的身影像清水中的墨汁一般,渐渐消散,云嫣追上前去,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压住身体,动弹不得。
不… …不能这样… …
我已经… …没有力量… …再承担另一次的失去…
…
等等… …等等我!!
云嫣胸前的蓝宝石突然迸发出灼目的耀光,伊莲娜心头一惊,立刻撤手闪避,可还是迟了一步,劈裂着闪电的蓝色光球急剧爆炸开来,以迅雷之势,将两个人包裹其中,
“境界全开!!!”
伊莲娜全力呼喊。
天翻地覆的震荡之后,云嫣挣扎着,靠在墙边,捂住麻木的脖子,大口喘气。
神智慢慢恢复清醒,她惊奇地发现,刚才发生的爆炸已经掀飞屋顶,将密室中的一切冲击得七零八落。随处可见破裂的管道和翻倒的铁轨,而那金发飘荡的雪色身影,站在碎纸纷飞的彼端,久久伫立。
“我承认,云嫣小姐,是我大意了。”
伊莲娜微微一笑,蓝色眼眸的平静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紫眼妖瞳熊熊燃烧的焦灼。连那原本溢满高傲的笑容,也在脸上不自然地扭曲着。
“那个挂坠是什么?”
“一段足以泯灭亡灵的记忆,仅此而已。”
云嫣摇摇晃晃地起身,握住胸前的蓝宝石,顽强屹立。
天空中突然传来螺旋桨激起的强烈气流声,紧接着是装甲车和坦克急速突进的轰鸣,伊莲娜抬头望了一眼,发现天空已经被黑压压的直升机群彻底占据。
“我们还会再见的,云嫣小姐。”
跳上临近屋顶的柜子,伊莲娜捂住右臂手肘,蛋糕裙在气流的湍急中不断翻卷,
“既然同为上帝的弃子,横亘你我之间的殊途同归,只是迟早。”
雪影如箭穿梭,转瞬间,她消失在了狂风的纷乱中。
点点血迹,如踏雪落梅般,滴溅在伊莲娜刚刚站立的地方。
云嫣靠在墙边,攥紧手心中的宝石挂坠,呆滞地望着敌人消失的地方。
全副武装的特种部队很快突击进来,在士兵们的重重保护下,一个披着白大褂的玲珑倩影走进密室,云嫣抬起头,自己的顶头上司,伊斯坎德尔集团医学部部长,楚缇曦博士已然来到身边。
“对不起,老师… …”
云嫣垂下头,像弄丢了钥匙的孩子般,喃喃呢语,
“我… …没能保护好样品。”
楚缇曦环视了一眼四周,眉头微皱。蹲下身,她轻轻拂起云嫣额前的发丝,又像捏娃娃一样,使劲拧了一下女孩的脸庞,
云嫣愣在原地,不知道是自己坏掉了还是这个世界上错了发条。
猝不及防,楚缇曦扑到了怀里,紧紧握住她的手,像受惊的小猫般惊颤不已,
“为什么… …都到这种程度了还不逃跑… …云嫣研究员… …你真的以为自己是钢筋铁骨,仅仅凭着一把小手枪就可以手撕炎契者么?!!”
攥住云嫣胸前的蝴蝶绑带,楚缇曦竭力压制着纤细嗓音中的恐惧,仿佛刚才她才是被伊莲娜死死扼住脖子的人。
眼睛中的光斑微微摇晃,云嫣的表情舒缓下来,她伸出手,顺着老师的黑发,柔顺抚摸。
“小云知错了… …”
满屋荷枪实弹的士兵都惊奇地看着身形袖珍的小姑娘趴在比自己高好几个头的女子身上,几近失态,直到云嫣拍拍楚缇曦的肩膀,小声提示,她才匆匆起身。
“无论怎样,研究员小姐,没有保护好自己这个公司最重要的财产,这是你的严重失职,部里一定会追查到底。”
她故意僵硬地绷起脸庞,却被缀在眼角的泪花,彻底出卖。
“部长,洛盈盈和苏子冬… …”
“放心,他们已经在送回急救中心的路上,没有大碍。”
楚缇曦别过头,轻轻抹去眸畔的晶莹。
云嫣松了口气,在士兵的搀扶下离开实验室,她掏出手机,想看看林森他们的航班状况,再看看当地的天气,提醒男孩一定要记得给白露擦上防晒霜。
不巧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是相邻实验室的同事。
电话中,同事告诉她,有一架飞往夏威夷的航班出事了,迫降在了临海的H市,社交媒体上狂刷的消息却是一个炎契者少女劫持了飞机。
云嫣心头一蹙,立即连上网。
果然,网络上铺天盖地刷着同事说的消息,出事的正是两人乘坐的那班飞机。一些消息甚至还配有插图,照片上的,被地狱之泪皲裂开脸庞的少女将一个小男孩摔在地板,而她旁边的男孩手里正抓着一件血迹斑驳的衣裙… …
消息中说,这个炎契者少女在飞机上发动元念,妄图以此要挟各国政府,幸亏航班上的乘客万众一心,联手制服她,现在这个万恶的劫机犯已经在飞机迫降后被赶来的特警控制,羁押在H市的最高监狱中。
评论区里一边倒的都是对少女和炎契者的骂声。群情激昂的网友们唾沫横飞地敲击着键盘,猛烈抨击着管理炎契者的组织梅菲斯特,更有甚者要求政府立即解散梅菲斯特,将全部炎契者抓入大牢。
也有人说这件事存在蹊跷,如果真的是炎契者作恶,单凭飞机上的普通乘警是无法制服对方的,呼吁大家保持冷静,等待调查真相的得出。这些冷静之士的数量并不在少数,但是大众早已被媒体的舆论引导激起公愤,纷纷敲起键盘对着炎契者口诛笔伐,理性的声音渐渐被淹没下去,
“荒唐!!!”
云嫣没有控制得住自己,破口大骂。
“怎么了,小云?”
一旁的楚缇曦扬起眉毛。
云嫣把手机递过去。快速翻看后,楚缇曦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白露?瓦尔基莉亚计划的一号实验体?”
云嫣点点头,咬牙切齿。
“怎么能让如此危险的货物登上民航飞机?”
“可是老师,我以人格担保,小露绝不会… …”
“我知道小云,你想说,炎契者也是人类的一员。”
楚缇曦用手势阻止了云嫣的进一步辩解,
“可是,在这个世界上,仍然有许多居心叵测的人不把他们当人看。如果这些家伙利用公众对炎契者的畏惧心理兴风作浪,我们为这些孩子做出的所有努力很可能就在一夜间,功亏一篑。”
“老师,你是说,有人在陷害小露?”
云嫣右眼眼睑轻轻抬起,
“考虑到刚刚发生在你我周围的袭击事件,这很可能是对方使出的两记左右勾拳,一明一暗,亦阴亦阳,舆论引导和暴力恐吓相结合,慢慢瓦解掉我们。”
楚缇曦眨着眼,飞速思考,
“现在大敌当前,除了黑魇,我想不出还有谁会和咱们作对。”
“小云,你可知道这一点:1943年,纳粹还在欧洲的大片土地上肆虐时,英美苏三国就已经为了战后的利益,在开罗会议上陷入明争暗斗。”
云嫣怔住了,耳边响起时常流行在坊间的一句话:
传说中的战略级炎契者,根本就不是为了对付黑魇而诞生的。
“真正能毁灭人类的力量,往往只掌握在人类自己手中;而我们,作为抵挡这股贪婪恶意的最后防线,一定要站稳脚下的这片立场。”
平静地望向前方,楚缇曦幽幽探口。
云嫣迟疑着,双唇微微翕动,却总是无法将心中的想法,大声倾述。
“就算只是为了那个男孩,你也必须去一趟。”
楚缇曦转过头,深邃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云嫣,直达她内心深处的惊悸颤动。
“知道了,老师。”
云嫣慢慢松开士兵的臂膀,
“我将作为伊斯坎德尔的特派员,即刻前往H市,协助林森上尉处理事态。”
楚缇曦点点头,
“放心去,这边一有情况,我会立刻通知你。”
(第二章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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